暂爬

【柱斑】旧年

》现代AU,古建筑相关,私设多bug多

一眼千年一生有你洗脑循环的产物

BE

 

 

——愿时光凋敝他们容颜

 

 

后来柱间回忆,他跟斑去鹤城的前一个晚上并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晚饭后在酒店床上铺开图纸,揪着几个细节争到天昏地暗,最后也没达成共识。歇下得晚,起得又要早,床给工图大爷们睡了,他俩就没洗澡,跟以前一样带着点铁锈铅笔屑和化学粘合剂的刺鼻气味,昏昏沉沉的挤在沙发上耗过一夜。

 

 

那天刚吃完晚饭,回屋开着空调,柱间忙里偷闲连着酒店的wifi用手机查菜谱,他说忙完这一茬回家歇他两个月,把斑养肥了再拖出来。

 

斑正啃着餐桌上打包回来冷硬的面包,他嘴不爱闲着,跪地上趴床角用铅笔尖在图纸上画圈,很显然他心思也没集中,一圈绕一圈涂成了个黑疙瘩。听了柱间那么说,斑一扬手把啃了大半的列巴往柱间脸上砸去,他说,有那闲工夫学别的,还不如来想辙修复这活见鬼的二跳椽。


柱间说,你要修你修,我不帮你,它保护原样挺好,加班都是你自找的。


眼看就要吵起来,柱间赶紧谦了态度转移话题,问你这铅笔落纸着色不错,哪个牌子的啊。

 

斑看那人走来,抬手就把笔横在柱间脖子前,正准压着气管血管。挑眉应道,想帮忙直接帮,不想帮哪凉快哪呆着去,少废话,别成天想着忽悠我。

 

柱间哭丧着脸,说我真没敷衍没瞎鬼扯,我就是想问问嘛,赶明儿给自己囤一捆。

 

笔尖卷起柱间一缕鬓角长发,从巩膜前一晃而过,整根笔又顺手被别在柱间耳后,斑好瑕以待,翻身靠着床角,手肘撂床边上,冷哼了句,别逼逼,你送我的你还能不知道。

 

 

硬要说的话,事情能回溯到好些年前。

 

柱间跟斑是发小。

 

小时候这俩爱在村头巷尾爬树爬房子,小孩子皮,摔了也不怕,专挑那些看着就阴森的老建筑爬,作房梁上晃荡着四条小细腿,嗑瓜子把瓜子皮到处乱吐。有天也是撞霉运,在后山一破祠堂里玩的正嘚瑟,狂风一过房子塌了,三角形空间护住了小豆丁,破了点皮没缺胳膊短腿,却给这俩崽子造成了无法磨灭的心理阴影。

 

俩人在风里雨里挤在一起瑟瑟发抖,柱间说,不成,我要以后上大学,考修房子专业。斑嘲笑他,那玩意儿叫建筑系。柱间看着斑冻得发白的嘴唇,问他你咋知道那么多?斑偷偷的说,我也打算学这个!

 

后来俩人的确真卯足劲儿考东大了,梦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有不少自以为是的未来都变了,甚至一些傻乎乎的信念也被真相磨得鲜血淋漓。剩下的是帮着彼此护着的本心,本科竞赛他们没搞那些热门东西,选乡下危房当课题,名次十分寒碜,倒是被日后导师看入了眼。

 

研的方向选了古建筑修复,没想到这一回,看起来并肩而行挺宽敞的阳关路被劈成了挨不上羊肠小道。

 

二十多岁的人,该干过的都干过了,不该干的也干了个七七八八。俩人挤在大城市角落巴掌大的合租房单人床上,柱间邀功似的把下巴搁斑肩窝上,兴高采烈跟斑说他跟了某某教授。

 

斑身子一僵,干涩的问那个某某不是被媒体上老挨骂,古都修复项目干完跟没干似的那个人么。柱间有点怒,就问这些乱七八糟的谁写的,教授对于文物的维护级别世界一流,我给写论文骂他去。斑一脚把柱间踹下了床,抱歉哈,骂人的是我导师,正巧我也不怎么认同你这类人的修复理念。

 

话音未落,斑忽然被抓住脚踝拽到地上,地板冰凉的温度激得人心脏都要骤停,他一口恶气咽不下,又看见始作俑者他笑得小人得志,张口理论的心思一瞬全无,一个箭步窜到桌子边就要撕二人凑钱买的崭新图集。

 

因为理念上的分歧,他俩冷战了两个多月,柱间给斑煎鸡蛋就往上撒盐不再撒白糖,做完便当不放一次性筷子,斑更变本加厉,熬夜帮着整理完山一般高的文件,一定夹私货放几分自家导师的论文,想让他弃暗投明迷途知返。晚上回家各忙各的,不打招呼把对方当空气,夜里日完累了,还给空气掖掖被角。

 

 

隔行如隔山。一行一业里流派不同的,就直接是仇人。

 

六四年威尼斯宪章一定下来,有两拨人急着想重订。会上一白胡子老爷子拍桌子嚷嚷,怎么能够改变文物,怎么能够用现在劣质得掉渣的漆粉重绘雕梁画栋,那都是对文物的侮辱!

 

对头一地中海大叔扶了扶细框眼睛,冷着脸怼了回去,那您就让那些文物风化掉渣,当年他们修出来时候就是金碧辉煌的,现在后人有权还能看见他们最光辉的样子。

 

谁也没说服谁,修旧如旧和修旧如新两拨人从二十世纪吵到二十一世纪,希腊吵,中国吵,西班牙吵,日本也吵。

 

学术传承,理念也传承,算起来,也许后来作为日本古建筑修复领域如旧党代表人物的柱间,比他从小吵到大的发小对手,还能高上一两个辈分。

 

 

路不好走,但正巧九十年代末是当局最重视文物修复的年代,为那批人才准备了一片沃土。曾经的学生干出名堂,四个岛上到处跑,国内国外飞,纸媒上常有他俩的骂战,攻讦对方对于文物与建筑的不敬,字字锋利,大型项目竞标会上呛得比谁还狠。

 

负责古城和寺庙修缮项目的,从来只敢找上一个,生怕文件上签了另一个人名字,会闹的两尊大佛心里都记仇。当事人毫不在乎,反正扯得证上签得是俩。

 

今天我以母校为荣,明天母校以我为荣。这话说得好听,真正做到的屈指可数。柱间算一个,斑也算一个。

 

东大千辛万苦才把这俩日后的国宝级专家留下,没想到益处良多,麻烦也不少。

 

话说东大建院行政层各个办公室只隔着一道墙,隔着这道墙,千手教授为人谦和亲近,宇智波教授冷静严肃,都是学生心中高高在上的神。但当面碰上,形象崩塌无一例外。

 

“这位不是千手教授吗,您某某学生刚有篇论文误交到我桌上了,我就顺手帮您看了看,改了改。”

 

“这位学生平时成绩优异,思想上的闪光也令人难以移开视线,相信宇智波教授批改时候定能感受到一二吧,真是麻烦你了。”

 

“改起来一点也不麻烦。”斑把一张比他脸还白的纸拍在柱间手里抱着的厚书上,冷冷清清的笑道,“文章一无是处,我把主要观点划掉之后觉得太潦草,干脆还你张新纸。”

 

柱间拈起白纸煞有其事的看看,点头道,“哈哈谢谢啦,看来他写得的确不错。说起来您带的几名学生,今年竞赛可是一项奖没拿到,好像是说...设计风格太过斑斓跳脱,与既定古城墙格格不入,被招标者骂了一个晚上。嗯,我知道,你们都看不上这点区区小奖。”

 

“千手柱间!!”

 

斑扔下手里公文,回办公室抄起尺子就要跟着人械斗。

 

以上大概是也他们在床上绝口不提工作的原因之一。

 

 

跟着斑混的小子们毕业前都得给这位博导交几篇论文,除了就事论事,还被勒令在公开场合对于修旧如旧死板理念进行彻底的抨击,骂的话让斑看爽了,才毕业有望。

 

那两年正赶上学院领导层换届,这俩博导都是下任院长的最佳人选,有个鬼精灵学生想着这的不就是宇智波教授找事当枪,实则指着鼻子打千手教授吗。灵光一闪,阴阳怪气的写了洋洋洒洒几万字学术论文去黑某位“国内古建筑修复领域的吸血毒瘤”,实名发给了相关刊物。

 

文章掀起了一阵风波,流派有几分身份地位的人都出声了,这位学生有幸被千手教授请喝茶。他本来硬着头皮想敷衍过去,柱间亲切的说了一句,这茶是斑沏的,话音未落斑拎着公文包走过来了,把他吓得一连认错好几个小时,之后被公事公办,因造谣而被开除处理。

 

旁人眼中,算是闹得个鱼死网破两败俱伤的悲惨结果,权还是利都没牟到手,依旧是做项目带学生的清闲日子,日复一日复一日复一日的过活。

 

 

柱间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家跟斑争起来是零几年的时候,奈良平城京人文景区开发,柱间带的组功败垂成,文化部还是用的国内一向推崇的修旧如新理念,点名道姓让宇智波带人做。

 

柱间心疼啊,他自费跟着斑考察组去奈良城里待了大半个月,拍的照片装满了三个内存卡,回家那个晚上,三更半夜找个居酒屋一边翻相机一边喝酒一边哭。

 

斑不知道是怎么在那僻静无人的小地方把柱间找到的,坐他边上也要了一壶清酒几碟小菜,没半点善意的问,我又不是要把奈良古城拆了,你这里装模作样泛酸给谁看。

 

柱间趴桌子上抹了把鼻涕眼泪,压着嗓子道,你们修完,新是新了,但那些建筑的灵魂也就没了,我真的不想让它们死啊。

 

斑强忍着怒气,瓷瓶里无色透明的清酒咣当当的响,他那筷子夹起一粒儿毛豆放嘴里,哽着吞不下去,还是反问了一句,柱间,你是看不起我技术?

 

怎么可能。论技术,我谁都不信的也信得过你。

 

斑拽着柱间领子嚎了句,那你到底是有什么想不开的?!经费国家拨款绝对够用,项目是文化部立的,人是我带,还哪里让你不满意了。

 

柱间闷了一盅酒,边哭边道,但是他们就不是原本的他们了啊!斑,你得这么想,假如哪天你被车撞残疾了,有人拿你原来的样子做了一个新的你撂我跟前,把破破烂烂的你往回收站一扔,你说我可能要那个新的好的吗。

 

斑没回话,陪着柱间喝闷酒,一壶又一壶,柱间看着那些上百年的斗拱悬鱼鸱尾马上要消失于历史的云烟,眼泪一直哭到枯竭。

 

 

斑还留着点清醒,他揽着柱间一根手臂半推半抱把人折腾回家,洗完澡灌了点醒酒汤,斑整理调查资料的时候忽然回答起好几个小时前柱间提出的问题。

 

“要新的吧。”

 

“什么?”

 

“我说,要是哪天我不再是我了,有个更好的我站在你面前,你随意把这个我扔了换上那个人,这样最好。我不想用一具废物拖累你。”斑说着,斑三张储存卡拿剪刀都剪了,“别留着这些时代的垃圾了,赶明儿我送你一个漂漂亮亮崭新的奈良城。”

 

柱间当时酒就醒了,他也不知道是因为那些珍贵的影像资料被损毁生气,还是那人自以为是的断词更不可理喻,上前一步把人掼到在地,坐腰上照着脸就一拳揍下去。

 

“宇智波斑你他妈给我说清楚,你是让谁扔了谁?!”

 

斑一口血吐柱间脸上,冷笑跟冰碴子似的扎人,“建筑也是,人也是,只有好的才有资格留下。”

 

柱间又恨极了地朝那人嘴角砸下去一拳,想把那恶心透的笑给彻底砸碎了,“你把眼睛睁大点,你看看整个世界,除了日本还有哪里天天说修旧如新,隔壁汉唐宫阙一砖一瓦都是历史洪流的皱纹,十四世纪的布鲁日市政厅灰秃秃绝不贴瓷刷漆,古希腊神庙倒了上千年也没在立起来过。”

 

斑掐住了柱间脖子,趁那人没注意一个扭身给压地上开始反击,他嘴里发腥视线模糊,看着那一脸阴沉的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别扯这些废话,平城京东大寺法隆寺都被烧毁两遍了,你那些理论早就说晚了。”

 

“那我问你,要有哪天我残了废了,你一样做得到眼睛眨都不眨把我扔回收站去?”柱间手心里捧着六块内存卡残片,问得凛冽。

 

斑怔了怔,随口道,“现在还没那种黑科技,不用做无谓的考虑。况且这是你给出的假设,你应该先做出逻辑自洽的回应。”

 

“我做不到。”柱间很沉声吼道,旋即平淡下来,“该你了。”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的路子玩的很溜啊,千手大教授。”斑恹恹地骂了句别的,卡在对方咽喉上的手指不觉松了。“不能统一概而论,你是你,他们是他们。”

 

柱间呲的一声笑出来,抓着斑的脸和鬓角的头发,傻乎乎的点破,“那我就只能认为你是因为根本做不到才故意转移话题剥离矛盾的了是吧。”

 

斑啧了一声,转身没回答,去卧室找酒精和纱布。

 

在第二天柱间又跑居酒屋里哭的时候,斑拽着他领子,往他手里塞了两张新干线车票,带着全套家伙陪他重新去奈良拍摄一切即将不复存在的细节。

 

即使斑不能违背自己的理念,但他至少能让柱间少失去一些珍惜的,正如柱间常年所做一样。

 

 

世人眼中,千手柱间和宇智波斑即将要第一次强强联手是修复弘前城。

 

那个项目闹得很大,一零年底各大媒体上都风风火火的搞投票,问是不是该保存古物原有的面貌。文化局原本没有那些意思,民间舆论太大,专家们又一个接一个的交全是弦外之音的报告,摆明了一副你敢拆了重修我就敢上局子里闹事的架势。部长被逼退了半步,答应这回找个修旧如旧派的组来承担这件事,但是还需要再找一只经验丰富的队伍,合作展开修缮项目。

 

部长心里小九九盘算的清楚,把俩不对盘的专家放一起,分分钟就要打起来,最后修复大方向就看是哪个人能把哪个人打趴下。这样跟群众有的交代了,路子依旧不变。修旧如新派里最眼里容不得刺儿的是东大的宇智波,如旧里看着最好说话最能听人意见的是东大的千手,这俩平日大概认得,隶属统一组织上层有人管的住,定然不会因为理念相悖耽误了大事。选这俩,稳。

 

一一年开春的时候正式立项,跨组研讨会开几次,那两拨人争几次,常年老好人的柱间拍拍手说句,好啦好啦,咱们看看之前别人怎么搞的,收集些现成资料,再汇总研究讨论成不?

 

意思是大家都歇歇,既然谁看谁都不顺眼,那就先分开段时间,弄点事前准备。

 

斑说在理,抱了卷日本地图在桌上铺开,唰唰唰圈出几个地点来,松本城,安土城,彦根城,鹤之城,姬路城,熊本城等等,笔往桌子上一放,这几个有代表性,挑吧。

 

别人都找着感兴趣或者离老家近的点了点,斑刚点上福岛县会津若松市时候,柱间的手直接搭在了斑手背上。

 

马上春天了,我想去看日本三樱海之一的三春泷樱。柱间小声的跟斑说。

 

假公济私臭不要脸。

 

斑一本正经这么说的时候,柱间却觉得下面的手热了热,他赶紧抓住,不让斑缩手。

 

是我没说清楚,我想跟你一起登上鹤之城最高的瞭望台,在黑砖白瓦间看会津若松翠郁的春色,那座雪白的城一个人攀上去太寂寞了。

 

斑看柱间装可怜,毫不留情的说,千手大教授,你不该去研究梯郭式平山城的昂头卷杀和化妆垂木吗,看来我不去监工是真不行了。

 

 

他们在会津若松需要待五至十天,根据考察进展来确定离开的日期。三月上旬,春寒料峭,凌晨五点多他们刷工作资格证进入不让一般游客游览的顶层阁楼,待管理人员离开后,柱间推开积满灰尘的透气窗,看晨曦暗淡的城市里蒙着一层雾气般的浅粉色,那是早樱和零星的山桃。

 

斑凑过来,看得痴了,把手从窗口伸出去,隔着几百几千尺的距离去握住那捧会呼吸的新雾。

 

柱间说,你这样是抓不住春天的,你看我教你。

 

他说完捧起了斑的脸吻了下去,呢喃道,你看,整个会津若松的美景不是都在我手里了么。

 

很套路,但也很实用。斑反手勾住柱间脖子,靠在窗口,长发落处城外,被早春的风吹得飘浮。

 

他含混不清的说,我学会了。

 

 

这个误工的吻才缠绵寥寥数十秒,斑的电话响得不合时宜。

 

他点开接听,暴躁的问您什么事,那一端东大行政部门的人啰里啰嗦叨叨了一堆,似乎是当日下午一点有一场关系到应届毕业生的会议,需要一个建筑系撑得起场面的教授亲临现场。听到这里柱间把电话抢了过去,问是不是谁去都成,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他利落挂掉电话。

 

柱间把手机塞回斑上衣口袋里,吻着他嘴角说,我替你处理那些琐事去,你好好享受春天吧。

 

斑也懒得跟他理论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加上真的不爱掺和乱七八糟的会,拍了拍柱间胳膊,说快去快回,我明天午饭等你。

 

柱间说,你早饭在酒店吃慢点,我就能赶回来。说完摆摆手就走了。

 

他回头前,眼睛里最后看见的是雪白色鹤城蓝天樱海前温柔微笑的宇智波斑。

 

 

火急火燎坐车赶回东京,在办公室里还没坐稳,忽然楼开始晃,花盆桌子都倒了,吊灯砸上天花板,混乱间四周有人惊恐的吼。是地震。

 

地震常见,这么大的地震活人还没怎么见过,人都慌了,勉强还记得点求生法则的人往三角安全区钻,柱间倒是心里清明,东大前两年刚装修过,震源十公里的十级地震都震不塌这些教学楼。他觉得有点庆幸,斑离得远远的,应该挺安全。

 

溜达下楼的时候,最新气象局消息已经出来了,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句,震源在本州岛东海岸,挨着福岛。

 

会津若松市就在福岛。

 

 

柱间听别人跟他转述,那个时候的他已经疯了,疯成了一具过于冷静理智却连命都不要的行尸走肉。

 

他当时唯一的意识就是亲自去福岛,去会津若松城,看到活的宇智波斑。

 

轨道交通不用考虑,开车过去路也断了,想跟人过去的话必须有拿的出手的理由,他没红十字志愿者的身份,没医疗知识,像他一样为了亲人爱人奔向灾区的群众成百上千,不会有人会带他去,所以他需要一项能拿的出手的理由。

 

柱间在所有人哭嚎的时候,面无表情的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火速拟出一份临时性灾后建筑损毁程度采集考察草案,要求与新闻工作者一同去福岛。

 

草案没通过,他就自己开车开到不能再向前的地方,下车背其好几年没碰过的户外装备,一步一步的往东北方向走。

 

两三百公里,他走也能走到。

 

然而情况远没他想的那么简单,他在第一天的傍晚被武装人员勒令返回。那天是农历初八还是初九来着,柱间抬头一望,上弦月挂在前夜西空一角,半片金光支离破碎。

 

 

柱间跟无数民众一样,日夜守在死亡人员名单公告栏前,拼命一个字一个字的寻找,却唯恐看见熟悉的名字。他是到最后也没找到宇智波斑名字的,那人没活着着回来,也没死着回来,用的是一种叫做失踪的委婉说法。也许斑上午从鹤城古建筑出来,去街角小铺给自己打包了几只栗子馒头,趴酒店床上一边啃一边看未完成的设计图,直至忽如其来山崩地裂将沉浸于物外世界的他,凝固在庞大废墟阒寂的齑粉里。

 

民众对于受灾的关注度会在十天阶段产生一个显眼的削弱幅度,但对于灾区民众和受难者亲属而言,从痛苦到可以忍受的麻木,至少需要一个半月,从麻木到伤愈,最少五年。

 

震后,古建筑修缮工程自然搁置一旁,地域重规划和抗震建筑设计的文件堆满了桌子,柱间想了想,一声不吭的退掉了古建筑修缮的组,把文物局挂名的协会会员也暂时退了,除了校内工作,转进了民用建筑维修设计领域。

 

同行话里有话的提醒他,震后虽然一时半会儿文物工作会被放置,但最快半年正常一年待经济链恢复以后,他们当前的领域还是最被重视的,况且你的个人能力旁人代替不了。

 

柱间说我知道,但是我想干点最开始想做的事了。他给同行讲了一个短短的故事,故事里有两个淘气的小男孩,他们在倒塌的房屋下相互鼓励,傻兮兮的聊着天方夜谭。

 

同行问他,这是发生在这次地震中的故事么?地震中有很多患难与共的朋友家人兄弟,这两个孩子看似并无特殊之处。

 

柱间按着心脏的位置,说是的。然后他不知所云的又说,我曾经觉得,在鹤城分别那一天,是我夺走了他生存下去的权利,明明就该顺应自然让他回东大,但就凭他那一损俱损的糟糕脾气…

 

同行没问为什么不假设两个人一同回来。本来所有的话都只是尘埃落定后苍白无力的自我安慰。

 

柱间跟一众教授说了好几次,他不打算离开当前的领域,但是文物能等,人不能等。

 

其实真正原因是,他真的没法像原来那样心无旁骛的沉浸在尽是传统木结构的工图里,一梁一柱都让他忍不住想起那人按在教科书上的手指,那人冷张脸在草纸上一丝不苟勾出的线,那人手指在他后背上抓出血痕却打趣的讲你真的比三跳计心造的榫卯还会插,那人带着时间尘埃的气味在历史洪流边跟他接吻,那时候他说,我要你像时间陪着大阪城一样陪着我。

 

时间还在,大阪城被焚毁了数次。他俩当年真是根本就不知道讨点口彩。

 

 

除了几个非常相熟的人,大部分人是不了解为何千手柱间会在震后突然转攻当代建筑的,但他做得很好,上面的人很满意,所以也没人想去问他。

 

弘前城的项目隔了三年多快凉了才重启,柱间混在一堆文物专家里,在文化部门前一哭二闹三上吊,终于成功一个组承下了整个项目。

 

那个项目成为修旧如旧理念信奉者最扬眉吐气的一次,即使古建筑内里的虫蛀风化被尽数填补,结构无迹可循的被加固,瓦与漆添了保护剂,这座上百年的老城没有被拉平皱纹抹去伤痕,依旧是经风历雨的颓败模样,在它每一道沟壑里,安栖着时间。

 

看惯崭新古建筑的民众不适应这种看起来跟没有一样的修复,舆论上骂声一片,文物专家们才不怕这一套,腰杆挺得笔直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柱间也之前无数次一样,代表着修旧如旧理念跟外面的声音打唇舌之战,甚至蹬鼻子上脸表态还想负责会津若松城项目。

 

风声很快被压下去了,他们的胜利太轻易了些,柱间恍惚想起来,对面少了一员大将,这仗全然不成气候。

 

柱间之后又去过几次鹤城,古雅雪白楼阁下的樱海年年岁岁花相似,湛蓝苍穹万古如斯,但当年繁华的旅游城市显而易见的萧条了些,很多人不愿意回来,白凄凄的建筑像是一缕游魂,守着曾几何时分崩离析的城和人。

 

鹤城见过芦名氏的兴衰,伊达家的大捷,加藤家的颓败落魄,还有千万凡人的生离死别,他一副好姿色的红颜皮囊下,藏匿着无数次被折断又挺起的脊梁和腐朽苍老到麻木的魂魄。他看见去而复返的男人买了一堆好吃的,拿贼贵的建筑作图纸包着,躲着城管找颗樱花树下面埋了,然后控诉般地,朝着城墙哭到撕心裂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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